【法貞插花‧宣誓忠誠】

 

×××

 

我還記得,你對我說過的那一句話。

近乎救贖與信仰的那句話語。

 

Tu es magnifique.

 

 

×××

 

 

×××

 

妳從來沒有後悔過,當妳選擇批上沉重的的鎧甲與護身用的劍具時。

而他也曾經這麼問過妳:「難道不重嗎?」

於是妳微笑著凝視那雙璀璨的藍寶石眼眸,「您是指甚麼呢?劍具與盔甲、還是責任與榮耀?」輕盈的笑聲呵呵的在天真的容顏下綻放延續,但他的眉宇間只有苦澀。

 

×××

 

都是我,造就了妳的堅強,貞德。

 

一襲白色在眼前劃破,於焉世界彷彿停止,盛開的鳶尾再也嗅不到任何清香,而焰火永遠在我面前灼灼燃燒不盡,吞食了所有的感官,唯猶記手掌心那逐漸消散的溫度。

 

睜開眼,飄散於掌心的是瓣瓣鳶尾的殘香,像是永世輪迴中永遠不會受到救贖的夢魘,在睜著眼的世界中,持續。

 

惶惶地睜開雙眼,朦朧一片的視線倏地在眨眼的瞬間清晰,而那滾燙的液體就這麼滑下了面頰,無法阻止。

 

「……啊啊。」我到現在還是會夢到妳,貞德。

「妳知道了會笑我吧?」用手背遮蓋那模糊到幾乎可以幻想出那淺淺笑容的視線,卻無法隔阻內心深切的,感傷。

 

×××

 

很多時候他不禁會這麼想,到底在那個孩子眼中,這個世界是怎麼的樣子呢?接著下一秒,他會露出少見的苦澀笑容搖搖頭,然後緊握住胸前的那只十字架。

 

是妳,讓我體會到所謂「人類」的情感。但那卻是相對痛苦的,對「我」而言。

「人類」的存在只不過是曇花般的一瞬

 

永遠很難描述那一種錐心刺骨的感受,當伸手想抓緊的瞬間便意識到那叫做「消逝」;再睜眼的剎那卻感受到永久的「離去」。

純粹的情意是那一剎那消逝且燃燒殆盡的絢麗,懷抱著那短暫的永恆,悲痛卻啃食了所有屬於那孩子溫柔微笑的記憶,像是報復一般的深深鑲嵌在內心,時時刻刻利用有如燙紅的鐵塊一般的鮮明痛楚,阻止時空的潮流沖散那不可能癒合的傷口療傷。

輝煌的過去在法蘭西斯眼前有如過眼雲煙,他僅僅凝視著那不斷更替的王位以及不斷上演的戰爭,要問他知道時間的定義嗎?他會回答「是」,雖然他的時間早就停在那個時候了,那個孩子站上火型台的那個時刻。

 

難以忘懷的,絕對。

身旁士兵的強勁臂力拉住了他,手臂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卻絲毫不在意的掙扎著往前走;痛絕的喊叫讓他幾乎瘋狂,視線一片模糊,意識早已空缺,唯一支撐他的只有內心不斷狂嘯的一句話。

 

我要救她。

 

只要穿越了人群就可以到她的面前了。

但是那把火卻這麼在他的面前,點燃,熊熊燃燒。

 

少女在溫度逐漸上升的刑台上就這麼微笑著,凝視著,而她唯一的語言是一句問句。

她說:「我可以望望彌撒嗎?」。

 

 

無 法 動 彈。

 

望著那逐漸被火舌吞噬的身軀、臉龐、髮絲,法蘭西斯聽不見身旁民眾那刺耳尖銳的唏噓和嘲諷,他只聽見自己心跳在減速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和她一樣正在面臨死亡。

 

「死亡」。

我永遠無法和妳一同體會的感覺。

 

很痛、很難忍受吧?火的溫度是那樣的灼熱。

很絕望、很痛恨吧?明明如此的熱愛這個國家、為此戰鬥,卻被這樣唾棄、詛咒著。

 

但是,為什麼呢?

 

為什麼即使這樣、妳還是如此的愛著這個國家。

即使這樣……妳還是這樣愛著、我

 

 

 

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……!

 

為什麼我無法為妳平反一點點的冤屈?

 

為什麼當妳在死牢中對我投注毫無怨言的笑容時,我甚至什麼也無法對妳訴說?

 

為什麼我無法為妳撥開正在焚燒妳的火苗,好拯救妳遠離死亡的陰影?

 

為什麼我無法、就這樣伴隨著妳而在此死去?

 

絕望以席捲的姿態凌遲了他的內心,彷彿歿世將至的死槁渲染了他的視線,赭紅的火焰在他眼底有如業火殘酷的焚盡世界,同時摧毀掉那小小的芽苗,藉此造就地獄的驚駭,而唯一可視為救贖的純白灣鳶尾卻殘忍的緩慢飄下剛凋落的花瓣,而世界終究運型著。

於是法蘭西斯第一次真正理解,這就是「死亡」。

 

即使已成灰燼,那彷彿灼熱的風依舊席捲上他的臉頰風乾了淚痕,卻無法夾帶著一絲絲沉重離開。那個全身焚火的少女在灰煙遮蓋視線之前,不斷的用那淺色的雙眸凝視著她曾經稱讚過的雙眼,然後微笑、微笑,並且低喃著。

 

抬起頭仰望著相同的藍天,再一次的、有如禱告。

吶,模糊不清的話語,流著淚卻微笑著的妳,到底想告訴我些甚麼呢?

 

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

貞德,風聲太過嘈雜,我聽不見啊……

 

×××

 

鳶尾凋落的時節,我彷彿看見了

 

「……我所身負的業障,要到甚麼時候才能夠洗滌一空呢?」但我在妳的眼中,卻是神聖的。

到底是為什麼呢?但妳卻已經無法回答我了啊……

 

啊啊,貞德,好久沒有帶著鳶尾花和白百合去看看妳了呢。

 

天空還是一望無際的澈藍,就像妳離去的那一天一般。

那到底是甚麼時候的事情呢?妳還在我身邊,騎著馬和我並肩著。明明應該是很久的事情了,對我而言,竟然奇蹟似地彷彿昨日。

 

那是一個難得的悠閒午後,輕撫著愛馬,妳信誓旦旦的說:「我愛著國家也愛著上帝。」堅定的雙眸是那樣的閃爍而美麗,璀璨而不滅一般。

於是他笑著問:「那麼,上帝和我,妳愛誰比較多呢?」然後他便看見妳露出了無奈的笑容,輕輕的將那跟男人比起來纖小、卻有著女人所沒有的粗糙的小手放到了他的胸前,心臟的地方。

「上帝與您同在,法蘭西斯大人,我的主、我的最神聖的母國。」

暮靄淺淺的映照在她小巧的臉蛋上,那沒有沉重陰影地笑容是不是、那她所堅信的信仰中所存在的聖母一樣,綻放著慈愛的光芒呢?

「您就是我的上帝,法蘭西斯大人。」

 

接著她在他的注視下屈膝而下,輕吻了他的手。

Je tiens à vous suivre, Francis.

 

 

眩然的凝視中彷彿的臉龐在微笑,像是雨後被洗滌的清澈般,連時光都倒轉到那淺淺的暮靄下,不禁憶起那淺淺卻深烙在心底的笑容。

 

那個孩子沒有留下墳塚也沒有留下畫像,因為你我都知道英雄的墓在生者心裡。

一聲嘆氣落下,終歸寧靜。靜悄悄地在塞納河邊綻放出白色的純潔。

 

「敬弔屬於我的孩子,貞德‧貝魯克。」白鴿翔過那不再被戰爭染黑的蒼穹,為乾淨純潔的未來。

 

  啊啊,我似乎、明白妳想對我說些甚麼了。

「你依然存在。」

 

妳微微地笑著,不開口和我說些甚麼。而我覺得,為了這個,我已等待夠久了。

 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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